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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旬老人记录抗战中童年:在日本飞机轰炸声中长大

※发布时间:2017-6-21 9:27:16   ※发布作者:habao   ※出自何处: 

  2014年6月6日,是二次世界大战盟军在诺曼底登陆70周年,多国首脑齐聚法国举行纪念活动。作为二次世界大战具有转折意义的重要战役,诺曼底登陆意味着世界反战争迎来了曙光。世易时移,70年过去了,人们重聚当年的战场,是为了记住战争,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。

  而在地球的另一边,中国,成都,一位八旬老人,用自己的笔,留存了她对于那场战争的个人记忆。她以亲历者的讲述,为我们还原了当年那场战争之于普通人所造成的,让我们切身体会到战争的。这是另一种形式的纪念,与大西洋岸边那场盛大的仪式有着同样的价值,它告诉我们八个字:前事不忘,后事之师。

  1932年8月19日,这是赵瑜老人身份证上的生日。准确的日期,她已经不记得了。但关于她这一生,很多的细节,很多的人,她却记得清清楚楚。她出生于贵阳,在谭家山度过了用她自己的话说“动荡的七年,困难的七年,终生难忘的七年”后,她回到贵阳,先后就读于贵阳中学、贵州省立高中,并在新中国成立后,进入合并的国家级重点中学贵阳一中进行学习。1951年,她考上重庆大学化工系,是当年重大本科在贵州录取的唯一一名女生。一年后,因为院系调整,赵瑜转入泸州的四川化工学院学习。毕业后,分配到由成都工学院制革专业及林科所合办的植物鞣料研究室工作。

  “我读中学时,老师给我的评语是‘品学兼优,温和可爱’,结果我后来一点也不温和可爱。”80多岁的赵瑜在回忆过去时这样笑言。的确,从她的言谈讲述中可以看出,这是一个性格倔强的人,即使到老也没有改变。正是她的这种性格,让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遭受了巨大的,但也是因为这种性格,让她能够熬过那段的岁月,顽强地生活。因为被划为,她一度被。在此后的十多年里,她进过砖瓦厂、木工厂,也曾骑着自行车四处赶场卖菜卖香肠为生,还干过零工,打过手套。1967年,她从成都来到丈夫工作的泸州,靠自学裁缝、帮人做衣服为生,后进入泸州北城街道服装厂。落实政策后,她进入泸州制革厂,直至58岁退休。在退休前,她凭个人努力获得国家高级工程师的职称。

  我是最后的历史人,年逾八旬,比我年长的多数已离开,比我年轻的记忆模糊。我就自身经历、亲眼目睹和家庭的悲遇,记录下事实,是对侵略者的,也让子孙后代们记住,勿忘国耻。

  父亲靠做生意维持生计,一开始经营了一间小纸铺,后来搬到(贵阳)市中心最热闹的大十字开了一家双开间门面的大纸铺,取名“永太”。我记得当时店里有一架很大的石印机,生意做得很红火。店里由大舅管账,父亲收了两个徒弟,还请了两个先生,一个姓袁,一个姓洪。我们全家就住在店子后面,房子是木结构的,有三层,最还有间晒台。家中购置了上等的退光漆的新式家具,还有留声机,经常播放梅兰芳的唱片。因为人多,店里有个大厨房,专门请的有厨师和保姆。

  后来母亲又生了两个妹妹,我当然是大小姐了。父母都很疼爱。父亲专门托人从上海带回来一架儿童小汽车,可用脚踏开起走,在当时的贵阳是独一无二的,如果放到店门口的街上耍,看热闹的都要围得水泄不通。后来为了方便,我就搬到了外婆家。外婆家在城南边上的市场,过去叫状元巷,我常年住在外婆家,那里有个院坝,可以玩小汽车。每周我和外婆一起回大十字时,父亲就特别高兴,马上到厨房去安排,为大小姐做合心菜。这一段时间,是我一生最幸福没有愁字的日子,可是十分短促,很快在战火中消失。

  一九三九年二月四日,这是一个日。日本十八架飞机轰炸贵阳,全部主要建筑瞬间化为灰烬,是国耻,是灾难。国家如此落后,没有防空设施,任随侵略者的飞机狂轰滥炸,巨大的、惨无的灾难来到贵阳。飞机不单投,同时投下燃烧弹,连一点抢救的机会都没有,贵阳已是一片火海,死伤不计其数。贵阳二四惨炸、重庆五三惨炸,是日本侵略者在相距很短的时间内对中国人民的的,在我们这一辈及老一辈人的心中,刻骨铭心的,永远不会消除。

  当时父亲在外面办事,我在外婆家,得以幸免于难。母亲带着两个妹妹、大舅在店子里。房子被炸后,母亲和两个妹妹在床上,被倒下来纵横交错的木架压着。万分危急之际,母亲听到袁先生的声音,赶忙大声呼救。袁先生赶来,吃力地将木架一根根地搬开,将母亲和二妹救出。这时大火眼看就要烧过来了,袁先生说:“快走了,不然大家都活不出来。”但三妹还被木架压着,太多了,搬不开。三妹在哭,母亲听到三妹的哭声,心如刀割。袁先生拉着母亲,抱着二妹,刚出门到街上,大火就封了门。母亲离开时,喊着大舅的名字,“子坚,你在哪里?”没有回音,噼里啪啦的火声已淹没一切。三妹刚上一周岁,就被无情的大火吞食了。

  这时我在市场,在院中跑来跑去,天上这么多的飞机,我又是惊吓又是焦虑,不知道到底要发生什么事。等到飞机终于飞走了,上行人多了起来,但映入我眼中的,却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景象,人们抬着、背着、扶着,血,到处都是鲜红的血!

  父亲平安到来,不久母亲也带着二妹回来了。但母亲刚刚到家就倒下了,血,也是血!下半身全是鲜红的血!原来母亲腿上中了弹片,强撑着才走到家。三妹呢?我吵着找三妹。母亲在哭,外婆也在哭,全家沉浸在痛苦之中。但更大的痛苦还在后头。大舅呢?不见回来。

  我和外婆守候在街口,望眼欲穿地希望能见到一个戴眼镜的人走过来,大舅就会出现在眼前。我和外婆呆呆地站在门口,天已渐渐地黑下来,可大舅一直没有出现,他永远也回不来了。后来在灰烬中发现一具烧焦的尸体,旁边有个眼镜架,这就是大舅了。另又发现一具尸体,是店中的洪先生。这样一间中等商店就死了三人,伤了一人。日本侵略者就这样将我们一家,中国千千万万的人家,推向无底的深渊。谁说少年不识愁滋味?从此,“愁”字就伴我长大。幸福的童年一去不回了。

  为了日本飞机的轰炸,我家搬到一个姓谭的远房亲戚家避难。谭家在离城约十公里左右的岩脚寨,乡间有些田地和几间草房,因为那个亲戚本人学过园艺,在房前房后种了成片成行的果树林,风景美丽的谭家山因此出名。由城内搬来躲飞机沾亲带故的人们,共同住在一个大院中,卫生条件很差,大人小孩都长满了疱疹,小孩长得最多,又肿又痛。当时有人做了一首打油诗,是真实写照,内容我记得很清楚:

  当时疾病也特别多,疟疾、腹泻、寄生虫病是最严重的,都没有什么好方治。就我母亲受伤的情况来看,腿部有一块约一点五平方厘米的弹片,并有竹签等异物几十根,但未伤到骨头,只需到外科做一次简单手术,将弹片和异物取出,再进行消毒抗感染治疗,短期内即可康复。但当时条件极差,只有一些土方法,所以一拖就是一年多,人完全卧床不起,腿肿很大,每天流很多脓血,直到弹片自己从外侧进入内侧,再随脓血流出来,母亲才算是活了过来。

  这时的家中没有喜悦,只有一片愁云着。父亲为了全家的生活忙着找朋友帮忙,准备再做生意;母亲生活不能自理,整日睡在床上呻吟;二妹一天都在哭,我也只有默默呆坐着;外婆要照顾病人,要为一家人做饭洗衣,失子之痛让她人一下子老了许多,从此我未再见到外婆慈祥的微笑。日本飞机仍经常来轰炸,空报不时就要拉响,令惊肉跳的声音,震撼着所有的大人小孩。我全家还有一层更深的忧虑,挂念着在城中为生活奔忙的父亲,每次都要父亲跑回,或解除了空报,大家才又放下心来。

  过了一段时间,在紧靠着岩脚寨的舒家寨,修了许多简易平房,说是疏散区。不久由城中搬来了许多人居住,一起来的也有单位,有个电报局,就设在岩脚寨,接着又修了所小学,就是我的母校舒家寨小学。这样一来,住在谭家山的一群避难童终于有了读书的机会,我也上学了。

  当时所用课本纸张极差,称为“草粉纸”,一不小心就要弄坏。晚上复习照明是用菜油灯,为了节约,只点一根灯草。但在这个时候能读到书已是万幸了。不过虽然上学了,每日仍在惶惶不安中度过。干扰人们的,还是空袭。当时中国大部分地方已被日军占领,西南三省未被占,就是它轰炸的目标。贵阳城边上有个东山,地势较高,专门立了一根旗杆挂灯笼,挂上一个灯笼时叫空袭预报,提醒大家注意;如挂上两个灯笼,表示敌机已向贵阳方向飞来。空报拉响,人们四散奔逃。我们上学都随时背包,一旦警报拉响,马上离校跑回家中。我家在靠近山脚下,附近有个较大的山洞,警报响了就得和母亲、家人匆忙跑进山洞里面去躲。不过敌机来去没有规律,令人防不胜防,有次来得快,我还没跑到家,敌机已到头顶上了。我们几个学生躲在石岩下面,清清楚楚地看到敌机投弹。这次听说炸了电厂,在水口寺,离我们不远。还有次敌机轰炸团坡,离榨油厂很近,我跑去看了,是一片平民区,房屋全部烧焦,人们正在清理废墟,烧焦的尸体都堆在地上,我很难过,也很害怕,不敢再看下去,匆匆离开。

  慢慢地,家中情况好转一些。母亲身体全部恢复,在一九四一年生了一个小弟弟。父亲在城内靠朋友集资开了一间中等规模的百货绸缎铺,取名“永大”,又新收了四个徒弟,日子还过得去。

  但没想到刚刚比较平稳地过了两年,更大的灾难又来临。日军向西南进军了,很快占领了都匀,直逼贵阳。人们纷纷逃亡,贵阳乱成一团,机关全部撤走。我们同院住的人也已逃走了。因为岩脚寨紧靠图云关,是敌人入侵必经之,我们所住之处即将成为战场。

  大家都走后,院中居民就剩我家和陈永华家无处可逃。院中空房全驻进了军队,一部分是装甲兵,一部分是卫生部队。山上、平地挖了许多战壕,看来要打一仗。这时父亲在城内生意,货物大减价拍卖,店中伙计发钱发货各自逃生,商店关门了。母亲说,打起仗来,就到后面山洞里去躲,只有坐等命运的安排了。

  这时学校关门,无事可做,我就和永华为首,带领两家小孩每天都到榨油厂看从图云关走下来逃难的人。人流从早到晚不断,扛包包,背小孩,老老少少,默默地走着。他们去向何处?

  疏散区的居民也都逃光了,电报局也走了,却留下一盘盘的电,我们搬了许多回家做象棋,电线也散落满地,我们又去盘电线,说用来晒衣服、挂腊肉最好,耗子爬不上去。我们还跑到跑走的居民家中翻纸,那时学习用纸是很稀奇的,人们慌忙地逃难,纸是带不走的,所以我们找着就往家中搬。有一次我们走进一间屋中,见有人睡在床上,走近一看,是个老太婆,她死了,吓得我们赶紧跑。

  那年天也特别冷,装甲兵们就砍树来烧火。这几年来,我们经常在树下游玩。亲戚每年将树上果实包卖给商贩,但遇到刮风下雨,熟透的果子就会从树上掉下来,近水楼台先得月,那就是我们几个小孩的点心。有两株特别高的梨树,梨子最好吃,每到梨子成熟而商贩来不及摘果子时,就是我们最高兴的时刻。那时山楂雀也来了。美丽的山楂雀也会选这两株树的梨子吃,有时吃了一个小洞,有时吃了一小半,梨子就掉下来了。几个小孩就在树下翘首而望,等着梨子掉下来。现在看见树子一根根地被砍倒,风景美丽的谭家山,只留下几间草房和光秃秃的岩石,一片凄凉景象,看来就要了。

  可是情况突然改变了。有一天,驻在院中的卫生队的队长,骑着大白马从城中回来了,刚到院中就高喊着,“老乡们,有好消息,有好消息。”大人、小孩和士兵们一下就围拢来。队长说:“美国已对日本投了两颗,小日本快完蛋了。”这消息来得太突然,人们呆呆地听着,似懂非懂的,有人提问了,“这种比燃烧弹还厉害吗?只两颗,日本地方再小,也炸不完啊!”队长说:这种威力特别强大,一颗就可消灭一个城市!人们发出惊叹声。队长几乎是喊口号般地说:“小日本绝对来不了贵阳了!”人们相信了,纷纷在议论。小孩们明白过来了,开始在院中狂跳,手舞足蹈。士兵们,大人们笑了,终于见到好久也见不到的人们的笑脸。

  二战中,日本侵占中国领土到此为止,长达八年的抗日战争到此结束。贵阳幸未被占领,但“黔南事变”带来的损失和人民所受的灾难,仍是十分严重。

  逃亡的人群中饿死、病死不计其数。贵阳也有许多逃难出去的,被,或钱物被抢光而气死者,时时都有传闻。我们家在此事变中,再次破产,致使我的父亲,不起再次打击而病倒,再也没有爬起来。

  这几年里,父亲一直在城里打理生意,每次回来总是匆匆忙忙的,下午回来,第二天清早就走了。我们多想他住久一点,可没有办法。这次父亲久久不回,大家都很想念,母亲叫我进城去看看。我一大清早就出发了,平时我极少进城,因为交通不便,全靠走。进城后,找到铺子,关了门,又找到父亲一个好朋友李大叔家,才看到父亲。我十分高兴,但父亲似乎不大愉快,强打和我说笑。他病了,脚很肿,走十分困难。他说等事情料理好后就回家休息。我想这次父亲可以在多住一段时间,以后不再受空袭和日本鬼子的干扰,也可以安心地做生意了。

  不久父亲回了,一家人团聚分外高兴,但父亲的病未见好转,反而日益加重。我和母亲的心都焦烂了。后来我又进城去找李大叔,他带了一个西医到来给父亲看病。医生说,是心脏病,拖久了无治。父亲算是一条硬汉子,但在当时那种条件下,接连遇到性的打击,为了一家人要活命,这担子实在是太沉重,终于将他压倒了。

  两个月以后的一天,父亲看着三个未成年的子女,无限依恋地离开了这个多难的世界。我看得很清楚,临病危时,泪水在他眼角流下。父亲去世时,时年五十三岁,母亲三十六岁,我十二岁,二妹八岁,小弟二岁。父亲过早去世,主要是侵略者造成的。他虽然没有死在下,但也是动荡不安的战争,置父亲于死地。先是二四惨炸,苦心经营的家业;前数月的黔南事变,商品贱价,商店关门,难再开业,焦虑着急的强大压力,使得疾病乘虚而入。最的是,八年抗战好不容易结束了,还来不及高兴几日,父亲却匆匆地离开。

  父亲死后,家中凄凉之情,难以言说。孤儿寡母,欲哭无泪,欲说已无言。父亲丧事承李大叔帮忙,草草安葬。母亲本来脾气就不好,此后脾气变得很怪,脸上再也见不到一丝笑容。我们三姊妹每天小心翼翼地生活,害怕惹母亲生气。小弟想哭时,我就哄着他,他只有忍住不哭出声,低声地抽泣。二四惨炸后,二妹整天都在哭,现在连哭都不敢。我的心也在流血,日本鬼子投降了,多年盼望能过上和平、幸福、安宁的日子,可连想都还没开始想,父亲就匆匆地走了,再也回不来了。我也好想痛哭一场,但同样地不敢哭,这种滋味比哭更难受。就这样,时间在难熬中一天天混过去,在这种时候更不敢想读书的事———疏散区的人们都搬走了,舒家寨小学一直没有再复课。

  突然有一天,家中来了一个人,她就是舒家寨小学的伍校长。她专程走十多二十里来找我,这个在她脑中留下好印象的学生。她说,自己现已调回城内在甲秀小学当校长。她劝慰母亲让我到甲秀小学继续上学,她说,“马上是六年级,接着就要考中学,赵瑜是个好学生,不读书太可惜了。今后日子还是要过下去。”当时已经过了开学的日子,伍校长为了一个学生不中断学业,专程来找,这是多么的品德,令我终生难忘。这个瞬间成为了我命运的一大转折。听了伍校长的话,母亲立刻送我到甲秀小学毕业班读书,我们全家也搬到外婆家居住。

  从一九三九年初到一九四五年秋,在谭家山住了近七年,这是动荡的七年,困难的七年,终生难忘的七年。在甲秀小学读书期间,我曾写了一篇作文,题目是《我的家》,老师在课堂上了,那是记录我的童年,是对侵略者的。 文/赵瑜 制图/帅灵茜 摄影/王天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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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键词:童年 中成长